雪白深情教師節(jié)感言
我至今還記得那片空地，淺淺的嫩草密如地毯，兩棵高達(dá)的泡桐樹佇立其間，枝葉茂盛。每年四五月間是泡桐開花的時節(jié)，常是一夜醒來便看見窗外繁花似雪。泡桐的花期很短，往往盛開一天就紛然落下，白色的長莖花瓣灑滿一地。
十五六歲的少年七巧玲瓏心，不經(jīng)意間就會發(fā)現(xiàn)落花已被細(xì)心地擺成“某某，我愛你”的字樣，我喜歡趴在窗口看著這可愛而幼稚的游戲。草地上的名字幾乎每天都在變化，似乎是約好了似的，你說罷心意便換我來表白了。老師們頗為反感，常讓校工將花瓣掃去，卻無奈泡桐花開繁富，一夜之間又是落英繽紛。
不知是位好事者將我的名字也“寫”在了綠地上，我心中暗暗叫苦，那時的我其貌不揚(yáng)，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除卻語文歷史，其他的功課都在及格線邊緣徘徊，向來不被老師關(guān)注，這次竟因?yàn)檫@事被喊去談話，真讓人哭笑不得。班主任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善言辭，我辯解一番他就卡殼了，我看著他口拙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來。“你大概很得意吧”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扭頭，只見一雙陰冷的眼直視著我，“即便真的有人欣賞你，你至少也應(yīng)該有值得欣賞的地方吧，在我看來，你沒有！”我哪里受得這樣的全盤否定，淚涌了出來，嘴上卻不服輸，“你怎么知道我沒有？你認(rèn)識我嗎？你了解我嗎？等你了解我了之后再下定論吧！”，淚光中竟仿佛見到那雙陰冷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高三文理分科，我毫無疑問地選擇了文科，只因?yàn)槟菓K不忍睹的理科成績。開學(xué)第一天，我坐在泡桐樹下看小說，許久，聽見同學(xué)焦急地喊我，“快進(jìn)教室，‘四大名捕之首’當(dāng)班主任！”我疑惑地跑向教室，抬眼撞見的竟又首那雙陰冷的眼，教室里異常安靜，我還沒坐下，便聽見那個冷冷的聲音說道：“遲到了，先站著。”我有些惱火，卻又無可奈何，心中暗暗咒罵，怎么又碰上了她。她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鷹與爬蟲永遠(yuǎn)是兩種活法”，她開口了，在她的鼓動下，這些大多數(shù)因?yàn)槔砜瞥煽儾焕硐攵黄冗x擇文科的學(xué)生竟變得群情激昂了，我不以為然地對同桌說：“她以為她是救世主啊”，說罷拿出了隨筆本開始寫，不知寫了多久，本子忽然被奪走，“我做爬蟲？”她笑道“有創(chuàng)意啊”。
我忐忑不安地跟著她來到辦公室，她用瘦弱的手指著我的文章說：“我喜歡這句‘讓天地萬物都對我作為爬蟲的尊嚴(yán)俯首稱臣吧’，不過”，她皺了皺眉，“這句‘既然上天殘忍地把我歸為爬蟲’我不喜歡，這是你自己歸的，不是別人，不是上天，是你自己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放棄了努力，也放棄了進(jìn)步的希望，哪里是什么上天？哪里有什么上天？上天就是你自己，天助自助者，你自己不努力怨上天干什么？”一番激烈的言辭讓我啞口無言，我第一次被人如此犀利而又不留情面地直指要害，表面張揚(yáng)內(nèi)心卻脆弱的我咬著唇，淚眼朦朧。她輕拍我的肩，說道：“坐下吧，我其實(shí)去年就可以退休了，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多教一年書嗎？因?yàn)槟悖 蔽毅等唬@訝地望著她，她頓了頓說道：“你念高一時我就讀過你的隨筆，我還記得你寫的《源頭》、《站立》，我很欣賞你，也很想認(rèn)識你，我是為了你才留下來的'”，那天，她說了許多，都是對我的欣賞和鼓勵，我卻只記得她眼里流露出的憐愛、鼓勵和期待，還有那句震耳欲聾的“因?yàn)槟恪薄?/p>
從那以后，我如同一輛加足了馬力的車開始奮力向前，我甚至去找數(shù)學(xué)老師補(bǔ)課，驚得數(shù)學(xué)老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我的隨筆本上的文章越來越多，而她留下的紅紅的批注也越來越多，看著她灑脫的字跡和懇切的評語，我越發(fā)覺得曾經(jīng)苦不堪言的高中生活竟幻化出天堂般的溫暖和光芒。
我不再趴在窗口看那片綠地了，雖然其他的功課我仍舊學(xué)得很吃力，但在她的課堂上我是自信而優(yōu)秀的。課堂下，她常與我坐在泡桐樹下談天說地，我驚異于她的新潮和開放，她寬容我的叛逆與大膽，有時，我會批評她的穿衣風(fēng)格，她也會指責(zé)我的蓬頭垢面，告訴我女孩子一定要整潔大方。這時的她和我更像一對忘年交而非師生，連同學(xué)都笑我，四大名捕之首是你鐵哥們啊，我總是昂起頭驕傲地笑笑。
也許是之前落下的功課太多，也許是考試時太過心急，高考時我竟硬生生滴栽在了我最得意的語文上，估完分，我伏在桌上痛哭失聲，我難過的不僅有自己的前途未卜，更多的是辜負(fù)了她的一片深情，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我身旁，攬著我的肩，那瘦弱的雙手似乎要把全身的力量都傳遞給我。窗外是高大的泡桐樹，枝繁葉茂，蒙絡(luò)搖墜，無語沉靜，枝頭零星幾朵白色的小花閃著淡淡的瑩光，陽光漫長而悠揚(yáng)，緩緩地從窗口射進(jìn)來，我看見她頭上的白發(fā)，淚水無止境地在臉上奔流……
而今，我已經(jīng)近十年沒有見過她了，我也終于知道她那因?yàn)槲叶粝聛斫虝难哉Z只是善意的謊言，但這番真摯的鼓勵卻給了當(dāng)年那個自卑的少年莫大的信心和勇氣，直至今日仍在從中汲取前進(jìn)的力量。
多少次，我重又踏進(jìn)熟悉的校園，想問問她的訊息，終于還是怕見她凌厲而又溫柔的眼，一次次落荒而逃，只有身后的泡桐落花無數(shù)，一地雪白，似她高尚而純潔的靈魂……
她是我高三時的語文老師和班主任，岳陽市一中的諶郅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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