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攪團散文

回味攪團散文

　　攪團是陜西關(guān)中的一種小吃，又名哄上坡，顧名思義，吃了不頂飽，人走到半道肚子就會饑餓。現(xiàn)代人把它當(dāng)做綠色食品，有人用它來減肥。而對于我，攪團既是救命的食物，又是家的美好記憶。

　　小時候家里兄弟姐妹多，母親身體不好，全家人的生活靠下放農(nóng)村的父親維持。我是家里的老小，童年幾乎是在姐姐們的背上長大的。那時，只要肚子餓得咕咕叫，姐姐們便會從家里那間黑魆魆的套房里拿出一小塊黃亮亮的鍋巴放到我嘴里說：“這是攪團鍋巴，好吃，吃了肚子就不叫了。”我牙嫩，咬不動，姐姐就說：“先放到嘴里抿一會兒，等鍋巴軟了再嚼，一下就能咽到肚子里。”我吃了鍋巴，肚子不叫了，便高高興興隨哥哥姐姐們?nèi)ゴ逋膺呁嫠！?/p>

　　玩到飯點了，爸爸媽媽在村口大聲喊著“吃飯咯”，哥哥姐姐們便撒丫子往回跑，到了家，我第一個端起小碗，仰著脖子，急不可耐地等著媽媽盛飯。如果不是特殊日子，家里的午飯一定是那黃亮亮的玉米面攪團。媽媽把打好的攪團一勺一勺盛到碗里，然后給每人碗里澆上酸菜漿水，拌上辣椒面，撒上點細鹽，一家人圍坐在小桌邊就開吃了，雖然碗里看不到油花花，但一家人吃的呼嚕呼嚕作響，吃完第一碗，等著盛第二碗，不一會兒，癟癟的肚皮就鼓起來了，調(diào)皮搗蛋的哥哥這時會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拍拍肚皮哼起順口溜：“吃飽咧，喝足咧，額（我）和財東娃一樣咧。”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房間里充滿著歡樂。

　　上小學(xué)后，媽媽的病情越發(fā)嚴重，走路已經(jīng)很吃力了，爸爸便帶著媽媽去城里看病，家里做飯的事就交給姐姐們操持了，由于沒有經(jīng)驗，姐姐們打的`攪團里經(jīng)常有沒煮熟的面疙瘩，吃進嘴里很難下咽，這讓我對攪團一度產(chǎn)生了厭倦。當(dāng)看到鄰居家孩子吃著長長的面條，啃著白花花的饃頭，我的嘴里就會不由自主流下哈喇子，回家也跟姐姐們?nèi)轮�吃面條，姐姐臉一沉大聲訓(xùn)斥到：“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餓不死你。”說完，背過臉就抹起了眼淚。我不敢吱聲，端起碗去吃那半生不熟的攪團。

　　有一天，學(xué)校要組織優(yōu)秀少先隊員到城里參觀學(xué)習(xí)，早課結(jié)束，老師把我們放回家，叮囑大家吃完早飯，給家里要點錢和糧票，或者帶些干糧集合。我興沖沖回到家，冰鍋冷灶，爸爸媽媽還在醫(yī)院，哥哥姐姐也沒放學(xué)，我找不到任何食物，只好空著肚子返回學(xué)校，和老師同學(xué)們一起坐上了去咸陽的汽車。當(dāng)車到達終點，當(dāng)我們終于走進從未見過的紡紗車間時，我的肚子就抑制不住地咕咕叫了，用手按著，忍著，臉上是和同學(xué)們一樣的興奮表情。參觀完工廠，聽了勞模報告，老師們把我們帶到臨街的一個小食堂，讓大家自己吃飯。帶了錢和糧票的同學(xué)雀躍著到小窗口排隊買飯，自帶干糧的同學(xué)也拿出饅頭之類的坐在長條凳上開吃了，沒錢沒糧票，也沒有帶干糧的我怕同學(xué)們譏笑，便偷偷躲到了食堂外邊。看著人來車往的城市街道，聞著食堂里飄過的飯香，我突然好想爸爸媽媽，好想哥哥姐姐，好想家里的攪團，幻想著要是此刻有一碗攪團放到我面前，我會一呼嚕把它消滅光！

　　剩下的行程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記不清那天是怎樣回到家的，總之到家時，整個人臉色發(fā)黃，幾近虛脫，姐姐看到我，急忙問：“你去哪里了？這是怎么了？”我只說出一句：“我餓。”便人事不知了。醒來時，一碗熱氣騰騰的攪團早已放到面前，姐姐說：“慢慢吃，別噎著，別燙嘍。”那天，我一口氣吃了三碗攪團，吃到了今生最美味的攪團。

　　后來我長大了，媽媽的病也治好了，爸爸也平反工作了，我也到城里上學(xué)了，也能吃到白生生的饅頭面條了，可我對攪團的鐘愛卻一直沒有改變。工作后，每每和同事朋友聚會，也要相約著去某位姐妹家中，自力更生打攪團，自得其樂吃攪團，吸溜溜，呼嚕嚕，那種愜意真是妙不可言。當(dāng)然，我最喜歡的還是回家和父母兄弟姐妹們一起吃攪團。一家人在大鍋里打著攪團，爸爸媽媽臉上總是帶著滿足的笑容，一邊攪動，一邊說起我們小時候的調(diào)皮事，哥哥姐姐也總是能記起小時候給我起的外號“雀兒sa”（sa是陜西方言中“腦袋”的意思，笑我營養(yǎng)不良腦袋小的像麻雀頭），我也總能及時反擊，叫出他們的外號“孫猴子”（干瘦、調(diào)皮）”、“長下巴”（臉瘦，顯得下巴又尖又長）……一家人說著，笑著，吃著攪團，仿佛滿世界都是香味，都是幸福。

　　如今，爸爸媽媽作古已近十年，哥哥姐姐們已是兒孫滿堂，大家相聚的日子越來越少，能坐在一起吃攪團也似乎成了生活中的一種奢望，偶爾去飯店、地攤吃一碗，但怎么也吃不出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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