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兮長相憶隨筆
“小伙子，要來一碗涼粉嗎？自家磨的，香得很！”立在街頭的年輕人，打量著闊別多年的家鄉(xiāng)，悵然若失。似曾相識，卻又全然陌生，他努力尋找著歲月留下的痕跡。冷不防遇上這熱情的吆喝，似是驚了一驚：“要，要的。”天藍得嚇人，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在他的身上，手中白色的涼粉被映得瑩瑩發(fā)亮。
河邊一溜的矮房子，較以前多了許多，卻顯得空空蕩蕩，與記憶之中“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的景象隔著光陰的距離，只剩下飽經風霜的春聯(lián)，在墻上氤氳著化不開的朱紅。穿過井字排列卻大多荒蕪的田地，走上青石板鋪就的、如今已灰白斑駁的小路，眼前是一座低矮的房屋。
他，到了。
灰瓦屋檐上流淌的雨水不知何時已經干涸，老墻上還留著歪歪扭扭的涂鴉，霉斑與青苔已悄悄爬了上來。他一時竟有些恍惚，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家——那個承載著他所有童年記憶的地方。
“吱呀——”經年未啟的木門劃出了一聲干澀的聲響，厚重的灰塵撲面而來。“阿滿來，聞聞，香不香？”一個滄桑又矍鑠的聲音傳來。“好香，阿公！你好厲害！”接著是一陣稚嫩又驚喜的歡呼。一碗涼粉被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捧住，奉若珍寶，再往上是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眼里全是止不住的興奮，里面清晰地倒映著一個眼角彎彎的白發(fā)老人。再看那碗涼粉，白嫩嫩的`身子靜靜地躺在碗底，上面是紅的辣椒，絳紫的醋，豌豆的清香緩緩散開……
“阿公——”他輕聲喚到，回答他的卻是一室的寂靜。阿公走的那天，他正在北方上學。彼時的風吹得正緊，“嗚嗚”地幽咽著，讓人內心荒蕪一片。他只記得那時他淚如雨下，抬頭望向窗外，早春的梨花颯沓，落白一片。
阿滿輕輕地退了出來，許是陽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塵封已久的記憶沖開了閘門，奔涌而來。他細細地回憶著曾經的種種，嘴角微微揚起了一絲弧度，似是在咀嚼美好的甜蜜。阿滿這才發(fā)現，自己剛才沒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破落處早已堆砌著早春的新綠，蒼老的枯藤也爆出了星星點點的嫩綠鵝黃。
老榆樹下，是他多年前埋下的糖果，用小碎布細細地裹了一層又一層。天真的孩子啊，當年之所以種下一個隱秘的期望，就是希望能擁有一罐世界上最好的糖果。可是如今他卻一點也不想將那些糖果挖出來。所謂相見不如懷念，就讓那種在心底的糖果樹，帶著香香甜甜的糖果清香，一直縈繞在自己的夢境中吧。
阿滿覺得自己也許不會再回來了，也不需要回來了吧？他只是再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面前的老屋。他的身后，是那碗未吃過的涼粉，靜靜地躺在院子里，晶晶亮亮的，在陽光下閃著瑩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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